美国行为主义心理学家华生说：“给我一打健康的婴儿和能够用于培养他们的特殊环境，我就能保证，把随机选出的任何一名婴儿训练成任何类型的特殊人物，包括医生、律师、艺术家和商界领袖，或乞丐、小偷、而无须考虑他的天赋、爱好、倾向、能力、职业和种族。”

这就是著名的“环境决定论”。它强调了后天作用对塑造各种“性格”所产生的重要性。是的，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中药不炮制，无以增效、减毒、矫味、矫臭、制剂、调剂等。

而生半夏有毒，多外用，消肿散结。但经过炮制后，作为世界上的另一个“我”的清半夏则长于燥湿化痰，姜半夏偏于降逆止呕，法半夏善于和胃燥湿。

我突然想到，在生命之初，半夏只是个“婴儿”呐，它自个儿都不知道后头会发展成啥样儿，可能会被烂到田里头，与泥土为伴，一辈子“守田”；可能会被现代机器脱掉块茎皮，露出如“水玉”般的晶莹胴体；还有可能先被叫做三步跳、麻芋子、燕子尾等，职业化后被叫做清半夏、姜半夏或法半夏等出现在药典上、处方笺上、医药公司ERP上等。

尽管未来充满了变数，成龙成蛇，无法预料，但它那有着一长串信息的“身份证”是不会变的，并老老实实地做着记录：植物界被子植物门单子叶植物纲泽泻目天南星科天南星族半夏属半夏。

五月半夏生，盖当夏之半也，故名。

哎，夏天过半，花开半夏，如诗如画。蒲公英，随风海角天涯。生如夏花，无可奈何花落下，只剩下一梦繁华。但半夏不像普通的夏花一样易感美人迟暮，也不易叹“花瓣雨落下，是我们的嫁纱。”因为半夏虽然名字文艺，但是内核实用、理性，就注定它跟普通植株不一样，不会梦一样地幻灭，而是给人间留下味苦、辛温的块茎精华。

它的块茎圆圆的、白白的，指头肚般大，很结实，像一粒粒不大规整的珠子，还像Q版的护士帽，顶端中心有凹陷的茎痕，周围密布棕色凹点状的根痕。下端钝圆，较光滑。断面白色，富粉性。

不光地下部分，半夏地上部分更是别致得很。它的叶子是三出复叶，两头尖，两边是弧线，像刀，像剑，又像戟。叶柄下部有白色或棕色小珠芽（可繁殖）。

它的花外面是绿油油的，类似马蹄莲的佛焰苞；里面是间隔排列并包绕支柱（花序轴）的两种花序（花序轴的上端被雄蕊聚成圆筒状，下端着生穗状的雌花序）。不掰开，几乎不能发现这隐秘的两种性别和隐秘的交配活动。

支柱穿苞而出，露出长长的“老鼠尾巴”，翘在上面，有点扭曲。对于花部分，看上去很像吐长舌的黄绿眼镜蛇，“头”和“颈”弯曲呈一定角度，怪吓人的。

待卵圆形的浆果长出，闭合的花再也遮掩不住了，便撑开，仿佛拉开了“卷帘门”，露出了它的宝贝们。

这些果实宝贝们都“削尖”脑袋抢着往外探，似乎快要呼之欲出了。待“佛焰”枯萎了，果实里面的种子也就等人们解放出来，和珠芽、块根一样，共奏繁衍之大事件了。

生殖对于植物来说，非常重要。半夏只有生生不息，才能遇见懂它的人。

虽然它世世代代都有毒，但也世世代代去痰湿（中医中的“痰”多指人体脾胃功能和内分泌失调所致的异常积留的津液，是病理产物）。

虽然它一半美好，一半丑陋，一半绚烂，一半阴暗，但在这个半夏时节，半夏确是浪漫的存在。而漂亮空虚的花比不大漂亮的它都不知逊色了多少。

虽然它不在“万花时装大会”上露脸，但是它在《温胆汤》里亮相，并大放异彩。

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黄煌曾遇到过这么一个病人，就用到了这个方剂。那是一位叫徐迪的女士，带着框架眼镜，外表斯斯文文的。她说自己六年前，因为家庭变故，受到惊吓，而患上严重的抑郁症，脑海中经常有想死的念头。白天注意力不集中，晚上经常做恶梦。黄煌对她进行了心理疏导，还让半夏救场。

因为经过望闻问切地诊断，徐迪情志不遂、胆失疏泄，气郁生痰，痰浊内扰，胆胃不和。所以，半夏招贤纳士，和竹茹合计着一温一凉，止呕除烦。陈皮加入站队，和枳实共谋着一温一凉，理气化痰。茯苓关掉生痰之阀门。生姜、大枣在诸药中斡旋、调和。

然后，在“半夏医生”的熨帖下，半夏体质（善良、敏感、心软、长期憋屈不发泄出来，情愿自己默默承受而不愿影响到别人）的徐迪那阴云密布的天空逐渐晴朗起来，脑海中的负面记忆也被半夏“橡皮擦”轻轻地擦去。后来，她在丈夫的帮助下，开了花店，整天摆弄花花草草，与世无争，心情渐渐地愉悦起来了，仿佛不曾有过伤悲。

这一切都得益于“半夏团队”的救场。其中，半夏一出场，就呈现了美的四种层次（中国人的审美分四个层次：位于金字塔最低端的是艳俗美，往上是含蓄美，再往上是矫情美，塔尖上则是病态美）。

有时候，我想，与其说半夏是“婴儿”，是“医生”，是“橡皮擦”，是“徐迪丈夫”，倒不如说半夏是“病人的情人”呢！因为，它像潺潺流水，送人清爽，给人抚慰，沁人脾肺。

但不要由此说，植物只能引发人类的情感，而自己不能感知和回应。

情报专家巴克斯特百无聊赖时，曾将测谎仪器的电极，绑到一棵天南星的叶片上。当向它浇水时，他发现其曲线图与人激动时的曲线图相似；当用火柴接近它时，记录仪的指针开始剧烈摆动，说明天南星感到了恐惧；当再用火柴吓唬它时，天南星觉察到不会受到伤害，曲线又平稳了。当它总是接收到“冷落超声波”时，便会萎蔫；当它总是接收到“鼓励超声波”时，便会欣然。所以说，天南星也有“情感和心理”。

植物也好，人也罢。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若无回响，必有一伤。

所以，有时候，我想对情人说：

你若是半夏，

我愿是天南星；

你若有半暖时光，

我愿与你遥遥相望；

你若身着素衣，

我愿同你穿着情侣装；

你若矮小，

我愿以威仪的姿态站在你的身旁；

你若燥湿化痰，

我愿随你归属同样的科，

表达同样的功效；

你若性子刚烈，

我愿性子更烈去祛“顽痰”，

跟你步调一致，

和你心有灵犀；

你若不能祛风，

我愿祛风止痉，

替你实现梦想；

无论你身处什么环境，

遭遇什么变故，

被驯服成什么样子，

被培养出什么性格，

我都会是你的另一半，

轻轻地拭去你的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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